不识黄梅香
去岁冬日,居于家中百无聊赖,偶然调至戏曲频道,听到了熟悉的黄梅戏《天仙配》唱段。
儿时对黄梅戏的记忆大概是每天早上六点,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喇叭里准时播放的《王小六打豆腐》,至于故事情节、人物台词什么的一概不知。也曾强迫自己坐在电视机前看黄梅戏,但没过五分钟便昏昏欲睡。
这次听许是心境不同,渐渐品出故事起承转合处台词的精妙。再听闻外婆和大姨年轻时都唱得一手好黄梅戏,便有些膨胀,心想,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家族血脉,我都多少会遗传一些天分吧。于是,兴冲冲报了学校的黄梅戏社团,完全忘记自己连歌都未唱过,更遑论唱戏了。
第一次社团教学,压根就找不到调,连戏里的方音都发不出。回宿舍练习,发现自己还不如两个没去社团的室友后,更是备受打击。心灰意懒两周,正在想要放弃的边缘徘徊,群里通知说,本周教学穿戏服教身段。以为只是教教体态很轻松,便不死心地想再去看看。没料到还是要学唱段。上次教的知识早丢到十万八千里了,咿咿呀呀倒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练了几轮,老师打电话请越剧花旦出身的研究生学姐,过来教我们开嗓发声。学姐身材高挑,身姿挺拔,一头栗色短发,皮肤白皙,性格开朗大方,讲解深入浅出,光是"咿""呀"的不同调子,便百转千回娇媚可爱,纵使我们如何摹仿,都只是东施效颦。
穿上戏服寻那戏中人的气质:众仙女的戏服,是轻飘飘的薄纱,据说几十块钱便能买一件;最贵的是七仙女和董永的戏服,不说那细细的花边,摸着就比仙女们的戏服要有质感。
戏服只是一层皮,如何捻手,如何走路,如何甩水袖,处处皆是学问。身姿挺拔但不可僵硬,脚尖勾起踢出半步接半步,才有步步生莲的美感;甩水袖时手臂不能晃动,更不可将内袖暴露于观众眼前。总之,美是第一要义,唱要唱得美,走要走得美,一丝一毫都不可擅自更改,否则,那份美便大打折扣。
身段训练不过是一个多小时,回到宿舍腰背却如同被碾过。更糟糕的是,第二天一早起来,我该驼背还是驼背,照旧散漫不误。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若台下十年功也换不得台上一分钟呢?我不禁对艺术演员充满敬意。对做这一行的人来说,姣好的面容、出众的身体素质、一学就会的天分和十年如一日的努力,都极为重要,但要想成名成角,又得再下一番苦功夫。难怪现在年轻出众的戏曲演员少,确实太难了。
梅花香自苦寒来,若无风雨苦,哪识黄梅香?我只是粗浅地受了几小时的苦罢了,视此为一生所求之人,又得历经多少凛冽风霜呢?我自知毫无天分,也不曾有终生之志,一时的心血来潮,不过是让我看清自己也只是不识黄梅香的俗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