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里的月亮花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又来了。母亲为准备赏月而忙碌着，一扬脸，便笑成一朵月亮花，我不由回想起儿时中秋节，父母为一家人分月饼的旧时光。

小时家里很穷，经常吃了上顿愁下顿。在中秋节吃上月饼，对我们家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望。有一年中秋前夕，母亲去街上买了一斤桃酥饼，当作中秋月饼。中秋节晚上赏月，母亲从柜子拿出桃酥祭拜月亮的时候，我们五弟妹十只眼睛都直了。盯着桌上的桃酥饼一动不动，眼睛像长了勾子，能把桃酥饼挖一块下来，丢进嘴里吃。祭拜完后，母亲先挑了一个又大又丰满的桃酥双手送到奶奶面前：“婆婆节日快乐！”奶奶顿时绽出一脸月亮花，她颤抖着双手接过来，塞进没齿的嘴里，用牙龈咬了一口，品了品，说：“媳妇，好吃好吃。”像得到命令，母亲这才把桃酥分发给我们几个孩子。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桃酥早在脑海里被我们吃过无数次。顾不得斯文，就像饥饿的老虎扑在面包上，一接过桃酥，狼吞虎咽起来。

我啃了几口，冷不防抬头，却发现母亲正在吃自家的酸橙，那种在我家菜园的橙子个小又酸。母亲吃了一口，酸得挤眉弄眼、呲牙咧嘴。父亲跟母亲坐在同一条板凳上，他一边注视着远方，一边静静地吸着用自家烟草卷的喇叭烟。透过袅娜的烟雾，我仿佛看见父母为了省下买桃酥的钱，整整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前往几十里外的高山上砍柴，然后挑到街上卖。

我赶紧收回目光，又看见弟妹们捧着鸡蛋大小的桃酥小口咬，慢慢舔，吃进嘴里也不舍得吞，留在嘴里吮吸着，让桃酥一点点融化。那年我十一岁，我悄悄擦掉眼角的泪花，把手里的桃酥掰下一小块，用力塞进母亲嘴里。弟妹们见了，纷纷仿效，各自掰下一小块，往父母嘴里塞。父母本不情愿吃，可拗不过我们的热情，最后只好噙着泪花接下了那小块却充满温情和幸福的桃酥，脸上便绽出一朵朵月亮花来。

那个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月亮下，分享极小的幸福，心里充满了快乐。高高挂在夜空的圆月，仿佛也看到了人间充满温情的一幕，越发晶莹皎洁起来。

后来，家里条件慢慢好转。读初一那年中秋，母亲从街上买了一个很大很圆的月饼，足有二斤重。那年赏月，一家八口人，都分到了一块二两左右、有冰糖和五仁馅的月饼。满足，如甜津津的月饼，在全家人身心蔓延。

读大学那年，我利用暑假赚足了学费，中秋节，又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月饼提回家。那一年，奶奶捧着我特意送给她的一小盒月饼好久都不舍得吃，逢人就说，这是我家孙女给我买的。她笑得一脸都是月亮花。

如今，奶奶离开了人世，父母也渐渐老了。每年中秋节，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回家过中秋。因父母有三高，不能吃月饼，各式水果和零食倒成了最受欢迎的美食。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夜空下赏月，女儿和侄子总会从自己手心掰一小块月饼往父母嘴里塞。父母总会笑呵呵地用嘴接住，左抱右拥，温柔地对他们说，“我的宝贝们呀，真乖！”那一脸的褶子，在月亮底下开起了一朵灿烂的月亮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