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代课生涯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高中毕业后到母校——家乡小学担任代课老师。全校六个班，六个老师，人均负责一个班，工作强度可想而知。然而，那是一段快乐而充实的时光。

彼时二十出头，其他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师，学校便将最繁重的教学任务分派给我，让我担任三、四年级的语文老师，以及三至六年级的体育老师，每天的课程都排得满满当当，难得片刻闲暇。

做老师累，做代课老师尤其累，月薪80元，寒暑双假不计工资，即每年只能领10个月资，可我无怨无悔。原本，我并非奔着那份微薄的酬劳而去，其时母校正当用人之际，临时受命，责无旁贷。我很快适应了教书生涯，和孩子打成一片。对我来说，平日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和琅琅的读书声，是耳朵最大的福祉；偶尔和孩子们一起爬山，啖野果，饮山泉，唱山歌，赏美景，是最好的消遣；课余和孩子们一起打球、玩游戏，是最好的娱乐。

为了让孩子们喜欢学习，爱上学习，我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寓玩于教，尽量把每一节课都上得生动有趣，让学生们开心一笑之余，将注意力集中到课堂上，欣然接受我所传授的知识。孩子们经常坦然相告，他们很喜欢听我上课，对他们来说，听我上课是一种享受，而非负担。这于初出茅庐的我来说，绝对是最高的赞誉了。

为了让孩子们热爱大自然，提高体质，我从刚开始偶尔带孩子爬一次山，改为一周至少一次。每次爬山，对孩子们来说，都是一次最愉快的活动。一路上欢声笑语，登上最高的山峰之后，趁着歇息的间隙，我要么讲几个笑话，要么讲一个故事，权当给孩子们解乏，他们一个个听得入了神，听完往往不知餍足，嚷着让我再讲一个……

在世俗目光看来，代课老师算不上老师，只能算是个临时工，不过，我没有计较，只要能为家乡教育事业尽绵薄之力，便已足够。

代课生涯即将进入第三年，按有关规定，再教一年，即可转为编制内的老师。快过年时，有个在外务工的同学找我聊天，他所描述的外面世界是如此精彩，促使我不断放飞翩翩联想。

在那个空中飘洒着冰冷雨丝的夜晚，我做出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抉择——乘着夜色的掩护，乘着闯荡的激情仍在膨胀，打着手电来到学校，将属于自己的细软搬走一空，作为代课生涯的了结。

这是我一生中度过的第一个无眠之夜，复杂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驰骋了一夜。是的，我选择了当逃兵，对不起跟我朝夕相处的孩子们，对不起信任我支持我的同事们，对不起我自己，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流寓他乡的日子里，不时收到一些孩子的来信，他们说非常想念我，常梦见我，梦见我教他们读书，梦见我给他们讲故事，梦见我带他们爬山……

其实，我何尝不想着他们？我常梦见自己仍站在三尺讲台，用略显笨拙的嘴皮子激发孩子们求知的欲望，讲台下面，孩子们的笑脸像一朵朵向阳花，摇曳于我心，成为记忆中的珍宝。我真想对孩子们说，谢谢你们陪我度过生命中那段极为平凡却非常难得的教书育人的时光。

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时刻，不期然忆起闪烁于记忆长河中的代课往事，倍觉亲切而温馨之余，不免心有所憾。近三十余载的光阴，倏忽间如白驹过隙，跟命运博弈经年，虽有小成，又怎能弥补当年遗憾之万一？那是一笔多么沉重的心债呵，如果有来生，我一定选择坚守三尺讲台，为祖国的教育事业竭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