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协奏曲
我总觉得,家庭主妇一天的社交生活是从跑菜场开始的,这种社交与生活的距离最近,充满了扑面而来的烟火气。
我喜欢跑菜场,喜欢菜场里那股热腾腾的市井气息,走一次菜场,眼里装满的是人间百态,有色彩更有温度,就像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敲,故事开始。
菜场里有个卖黑面粉制品的面摊,小麦的自然香味深受主妇们欢迎。更让人惊叹的是摊主居然是一对80多岁的老夫妇。毕竟年龄放在那里,老头常犯迷糊,称好面条忘了收钱是常事。自从老太夺过上秤的大权后,老头还是每日过来坐在一旁伴着老妻。老太精明,就是嘴巴碎,我去买过几次面条馄饨皮,反正每次去,都要听她没完没了地挖苦:“你们要作死就去吃那家卖白面粉的,里面不晓得放了多少滑石粉……”大家知道她在骂生意好过他家的白面粉面铺,不过,听得多了也只当耳旁风吹过。
听人说二老家住桃浦,电瓶车要骑三刻钟,如此远距离他们是怎么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我想,不辞辛劳必定有吸引老人们的地方,或许这个菜场是他们的“风水宝地”,或许这里有老年人最看重的忠实听众。
进入菜场大门,离门口最近的一个蔬菜摊位是对小夫妻。我曾经很看好那位小伙子:在他还在菜场外摆临时摊时,同样的菜就都比别人便宜。别人满足于不收摊位费的临时摊位,他却一步步在菜场里生根,有了固定摊位。这期间老婆也讨了,相亲相爱地互成帮手。我常光顾他们摊位,后来见只有老婆一人在忙碌,就问起她老公。隐忍很久的她终于爆发了:他不来才好,辛辛苦苦挣的钱都被他拿去打牌了。
我无法安慰她,心里却替小伙子可惜。像他这样读书少的年轻人精神底蕴大多单薄,当赚钱的目标初见成效后,也就迷失自我了。
菜场里的摊主一年365天,除了春节放自己十来天假,其它时间起早贪黑赚的是辛苦钱。但努力是有收获的。那在露天卖黄鳝的男人一双手始终被烫黄鳝、划鳝丝的水浸泡得白乎乎的,可他头颈里戴的足金项链每一粒金珠如同小啤酒桶形状,起码值几万元吧?去他那里买黄鳝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黄灿灿的金链子,人家显摆的是辛苦的回报。
还有那位做春卷皮的女摊主,一边低头做皮子,一边跟熟人讨论买房的事。早几年她已买了一小套菜场附近的老公房,这几年老家来人多,嫌小了。她问买房究竟是买嘉定区还是买再远一点的花桥地区性价比高?这时,排队等她皮子的人人都是高参,七嘴八舌好不热闹。我很感叹,靠着做春卷皮的双手硬是做出了两套房,上海这座城市从不亏待勤劳之人。
于我而言,跑趟菜场如同会一次陌生的熟人,这种踏实感是多年信任的积累。还别说,信任是有感应的,记得有一次我忘记带足钱就去菜场,零钱包里的几十元买了大排不够买河虾,卖肉的摊主看出了我的懊恼,毫不犹豫地拿了100元说:“你下次来菜场再还我。”肉摊对面卖虾的小妹立刻接口道:“何必欠来欠去的,你先称虾,等有空来还钱就是了……”
这么浓浓的人情味不是谁都能给予或是得到的,可它就蔓延在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我们身上。我的一位朋友说,她一日不去菜场就觉得失落,我信。在我眼里,菜场就是阅读城市的起点,也是一座城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