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小巷
小区门口左拐有条小巷,晚饭后我常去那散步。
它是典型的江南小巷,悠长、曲折。水泥路面,道不宽,但干净整洁。刚进去那段两边多是簇新的小二楼,单门独院,家家围墙,户户铁门。走在巷中,鲜少逢人,可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足音,却静而不寂,时有轻俏人语从门缝窗前飘出,和着溶溶月色,正是一首舒缓轻柔的夜之钢琴曲。倘在春天,墙头便时不时蹦出几枝娇艳的花儿,暮风中轻轻摇曳,惊艳着你的眼,欢喜着你的心。我最爱的是那不高不矮的院墙头上,栀子花喷出的一蓬蓬雪白的芬芳,它们常诱使我可着劲往上跳,试图一近芳泽,尽管屡试屡败,我仍乐此不疲。
巷子转角处最热闹。这里有一个日杂小店,店面紧连着一个水炉房。刚搬来那几年,我一直来这打开水。现在水炉房早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再不见热气腾腾里人们排队充水的场面了,但它门前依然人气不减。店主新摆了一个大方桌和几条板凳,便如树茂鸟来,打牌下棋的,聊天神侃的,总是将桌子板凳挤得满满的。水炉边有棵石榴树,每年五月,满树榴花照眼明,配着此起彼伏的笑语欢声,是一幅活泼泼的尘世欢喜图。
往前数步,有家龙泉浴池。家里装热水器之前,很多个冬天我都在这洗澡。除了近,更喜欢它的朴素,亲民,虽没有炫目奢华的外部装潢,但里面设施很完善妥帖。那个烧锅炉的老大爷更是可爱可亲,他每次看到我总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尽管屋檐下光线有些晦暗,但看见老大爷暖暖的笑,便觉得那角落瞬间就亮了,心里更是热乎乎的。
再往前,两边都是低矮的小平房了,均已年深月久,很多都已门扉斑驳,开门关门,吱呀作响。有的墙体还是由表面凹凸不平的大石块垒成的,朴拙得像个田间老农。有一家门前还有个老式压水井,它如凿在我的记忆里,往事汩汩而出。那时,奶奶家的院子里也有一个这样的水井,我总喜欢帮奶奶按压取水,奈何个小力弱,水上不来,急得直蹦。眼前这按压水井的铁管已锈迹斑斑,如同那些逝去的光阴,往事已黑白。年年岁岁,时移世易。
这里房子虽老旧,但每家门前都种有几盆植物,有养在颜色暗沉的土陶小盆里,有种在大小不等的白色泡沫盒里。嫩绿的青菜、亭亭的蒜叶、翠玉似的小辣椒,还有粉粉的指甲花、红红紫紫的晚饭花等,一溜俏生生地静立墙角,引人注目。老屋里大多时候静悄悄的,很少听到大的响动。这里的住户多是老人,夏天的时候,常看到他们坐在门前的矮凳上,手里摇着一把包着花布边的大蒲扇,啪哒,啪哒,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嘴里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邻居说着话。他们面容沉静,目光柔软,气定神闲。岁月的风尘在悠长的时空里早已尘埃落定,留下的都是平和明达。倘若哪家门口停着电瓶车,屋里多半就传出孩子的笑声,那是老人的子女带着孩子来看他们了。岁月的小巷里流淌着不尽的温情。
巷子的尽头是人潮涌动的街市,巷里却像个风平浪静的港湾。我至今不知其名,但心里一直叫它"温暖小巷".儿子上小学时,我们每天都从巷中经过。我骑车带他,刚开始车技不好,巷窄,一遇行人便发慌,车子就走起了S形,吓得我一身冷汗,好在总算有惊无险。小子不明说怕摔跤,可常一进巷子就说:妈妈,我们走一段吧?如今,小子已去了千里之外。可每每走进这小巷,我常常还能看到当年那个小小的身影……
走在巷中,我像一尾自由自在的鱼儿,看那檐前飞燕,听那温软笑语,想那遥远的人儿,心中满满的亲切与欢喜,就像阅读一篇恬静古雅的散文,欣赏一幅平和冲淡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