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风敲窗
北风是村庄不受欢迎的客人,家家户户都想拒之门外,因为它寒意逼人,又太过顽劣,在村里横冲直撞,把炊烟撞得像一棵歪倒的老树。把院门推得“吱嘎”响。用蛮力敲窗,“噗”的一下,又一下。如果窗户上糊的是报纸,或者钉上的是布,就“簌簌”地用劲,想揭开来。
这时候,母亲就开始忙活了,有块玻璃碎掉了,母亲找了块塑料布钉上后,不放心,就又糊了一层报纸。风吹来,塑料布和报纸都朝着屋内鼓胀起来,像是很快就要被吹破。晚上,我瑟缩在被窝里,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蜷起身体来。
母亲将烟筒拖到院外的闲地里,用竹竿绑了鸡毛掸子,捅好几遍,再竖起来,将一堆黑灰倒出来。炉灶的口,是要用黄泥重新糊一遍的。炉口的黄泥在上一年冬天烧得脱落了。母亲差我去挖一些黄土来,我便挎了筐,去大屋窖附近的一条沟里。那里的黄土黏性大,适合糊炉灶。大屋窖隆起在地面上,像是一头卧倒在地上的牛,里面挖下去很深,是用来储藏地瓜种的。
母亲糊的炉口,小,省煤,火势旺。村里一些主妇们都请母亲去给她们家糊炉口。这是门技术活。有一年冬天我自告奋勇,我来糊,糊好后,很难生着火,倒烟,烟雾涌到屋里来。即便生着了,火势也不旺。母亲没有数落我,砸掉,自己重新糊。
白菜、萝卜都要收到地窖里去。院内有个地窖,北风再肆虐,却也吹不到洞里去。母亲将那些白菜一一排放在地窖里。萝卜要埋在沙子里,吃时扒出来,很鲜亮,就像刚从菜地里拔出来一样。
在冬天,祖母喜欢晒太阳。她喜欢偎在院外高高的柴草垛,把大团的阳光抱在怀里。北风吹不透柴草垛,且不会拐弯,只能生气地摇动树枝,发出尖利的呼啸声。祖母整个冬天都在躲避北风。有谁不躲避北风呢,邻家刚嫁过来的梅花婶出门,穿着厚厚的棉袄,裹着围巾,顶着风,走在街巷里。她要去街口压碾,压黄豆。北风调皮,一次次吹开她的围巾,她不得已一次次将围巾重新裹起来。
有不害怕北风的,是孩子们,在街上跑,跳,你追我赶,小脸红红的,棉袄扣子解开了,头上的帽子扔在一边。北风对他们无可奈何。他们的笑声充盈着冬天,直到北风退场,春风马不停蹄地赶来。风吹大地,春暖花开,万物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