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故乡是你的河床

李水，这是你自个儿取的名。实际上你出生在贵州山区的一个小县城，那儿并没有什么大江大河，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向往远方。那年你随父母去重庆旅行，你站在桥边，望着嘉陵江是如此辽阔，原来在山的另一边，还有如此震慑人心的风景，你突然很羡慕嘉陵江的江水，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想去的远方，所以你给自个儿取名叫李水。

李水，今夜好大风雨，雷好响，扯着出租屋外的树杈哗啦哗啦地乱晃，你躺在床上已有两三小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你盯着出租屋掉墙皮的天花板，回想起这些年的时光。大学四年，你都在贵州度过，可是大学毕业那年，你却一反常态地一意孤行，你说你不想再顺着人群了，你要自己出去闯一闯。父亲万分不解，母亲不停地抹着泪，你拖着重重的行李箱，一个人踏上了去上海的航班。

沪漂的生活似乎并没有都市剧中那么精彩，你时常忍受着上司的批评，很多夜晚都在加班中度过，你每月到手的薪水似乎还可以，可是支付完昂贵的房租和日常开销，好像也并没有剩下多少。上海真的很美，可是给人感觉却那么疏离。那天早晨，你像往常一样挤入水泻不通的地铁，拥挤的人群把你的脸挤在车门上动弹不得，你向窗外望去，黄浦江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煜煜生辉，江面上浮着几艘船，你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这些船，漂泊无依，没有一处是归宿。记得刚到上海时，看着那些打扮精致、穿着名牌的女精英，你下定决心以后要成为她们，可是这几年碰了无数钉子，你终于愿意接受现实，你只不过是那个大多数。

李水，在这样嘈杂吵闹的夜里，连虫儿鸟儿都悄无声息了，只听见呼呼的风声裹挟着雨点凶狠地拍打窗子，现实也总是这样，不讲道理地拍打着你的生活。你一向是个体面的人，却在这一刻歇斯底里地哭泣，你想起了你的故乡，那个从前你眼中落后又无聊的小县城。

小学的时候，你每天上学都要走景家巷，那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巷子。那条巷子你了如指掌，哪块石板是"眨眼石",哪块石板容易打滑，你都了然于胸；初中的时候，你的学校在山间，午休时你喜欢打开窗户，听窗外呼啸而过的山风，听蛐蛐儿绵长的叫声；高中的时候，父母给你买了人生的第一台相机，时间飞跑，把故乡的平地跑成高楼，你喜欢跟朋友爬到教学楼楼顶，拍下这座小县城那日的晚霞，有天晚上朋友偷偷地带了一罐啤酒，青春期在晃动，你鼓起勇气尝了一口，当胃部开始暖，很多想法也开始在你的心里萌芽。

那时的你望着四处环绕的山，只感到厌烦，你甚至幻想过把这些山全部推平，建上高楼大厦。可今夜，想起上海数不胜数的大厦，你感到自己很可笑，从前的自己对于未来都只是不切实际地猜测和天马行空地幻想。你第一次想念起故乡的山了，在上海这些年，你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山了。

李水，你来时走过的二千一百公里，铺好你这些年执迷不悟的旅途，在雨夜非常寒冷的凌晨三点，你听到了天空最后一声惊叹，烟头熄灭的时候，把你的乡愁也烫出一道裂缝。李水，听说故乡下了雪，此时你与故乡茫茫千里，你的心也落得白茫茫一片。山间的风如何吹到上海，如何如何，把你的心吹到故乡怀里。

李水，你终于不愿意再四处流淌了，你的灵魂早已顺着冰冷的铁轨爬回了故乡的热土，在这一刻你终于找到了归宿。李水，故乡是你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