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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记忆

作者: 肖遥2024/05/18散文

过年的热闹,总是与童年的欢乐相依相伴;进入腊月,那段记忆就变得遥远而又清晰。

儿时,我家的过年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那一天,父亲会骑着自行车,满载着我童年的欢乐回来。村子里,不时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是男孩子们从家里偷出来零星的鞭炮所制造出的欢乐;那种小鞭炮,被我们唤作棒狼兵。凛冽的西北风,将热辣辣的火药味变成了一种浓烈的过年的味道,更加点燃了孩子们对过年的急切渴盼和神往。站在高高的坡上,远远地听到了清脆的铃声,从白茫茫的冰河上传过来,我和妹妹就会欢呼雀跃、撒开脚丫子,不顾一切地从坡上奔去,却是邻村赶集归来的村民,一次次地失望而归。

当我眼窝里噙满泪水的时候,父亲终于满面灰尘地出现了。父亲将自行车支在路边,转身将我和妹妹揽在怀里,用胡子扎一扎,便带我们回家了。自行车上满载着年货,我跑过去想替父亲推自行车,结果差点将自行车碰倒;父亲扶正了自行车,让我和妹妹在后面帮着推。坡太高太陡,等我们回到院子里,父亲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摸着我的头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是男孩子就好了。"我忙着翻看父亲带回来的各种年货,满心喜欢,并不理会父亲的叹气。

俗话说:"腊月二十三,晒被洗衣衫;腊月二十五,扫房掸尘土;腊月二十八,家什擦一擦;腊月二十九,脏物都搬走。"过年前扫尘,是一项巨大而劳人的工作,母亲极要强,几乎要把屋子里所有能够搬动的家什全部清理出去。然后扫灰、糊墙、贴年画,搭着梯子糊窗、贴窗花,所有的大件小件都要精心擦洗得一尘不染,才能搬回。等把一切安顿妥当,已经日落西山了。我只是在帮母亲打下手,就累得够呛,母亲却像没事人一样,一边干活,一边还哼着小曲。我坐在小凳上,望着堆成小山的家具物什直发愁,纳闷母亲如此疲劳还有心情唱曲子。母亲打量着新贴的年画,嘴角眉梢毫不掩饰满心的喜悦。搬大件家具时,通常要请人搭把手。笨重的橱柜,我推着纹丝不动,却被邻居年轻的叔叔轻巧地举起来了。每当这时候,母亲就会一边谢人家,一边遗憾地叹气。母亲什么也不会说,我不了解母亲怎么会瞬间情绪这么低落。

杀了牛羊,磨好豆腐,蒸了黄米馍馍,又要炸油糕、油囫囵,等母亲和院子里的女人们将年茶饭准备好后,爷爷就要带着叔叔和二爷家的小孙子去祭祖上坟了。我闹着要去,爷爷说什么也不带我去,他眼睛一瞪骂道:"一个死女子,还想去祭祖?"母亲听了黯然失色,急忙跑过来,将哭哭啼啼的我拖回了屋子。

"妈,二爷家的孙子比我小都可以去祭祖,我怎么不能去啊?"母亲的脸色更难看了,举起巴掌想打我,最终却没有舍得落下来。母亲将我搂在怀里,用粗糙的手指抚去我腮边婆娑的眼泪,轻声细语地说:"就是不能祭祖,你也是妈的好女儿,妈不嫌弃你。"那时候我暗暗下了决心,将来一定要活出个人样给爷爷看。

父亲的回家,冲淡了我少年的惆怅。父亲买了许多年货,有鞭炮、对联、腐竹、成捆的海带、豆腐皮、令人垂涎欲滴的枣果馅,最令我兴奋的是父亲还细心地给我买了一条鲜红的纱巾。我将纱巾围在脖子上,在院子里蹦来跳去,一遍遍唱着"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我沉浸在新年的快乐之中,忘记了不能上坟祭祖的烦恼,忘记了向父亲告爷爷的状。

母亲对父亲说放串鞭炮吧,我抢着说让我来吧,我能行。

不经意间回头,我发现母亲与父亲相视一笑。我跑到院子里,高举着点燃的秸秆,点着了鞭炮的引线,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我家过年喜庆的气氛从腊月二十三便弥漫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