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梅开

听人说，小雁塔的梅花开了，我便有了想去赏梅的愿望。

究其实，我是第一次来小雁塔，虽然常常从小雁塔经过，但却没有专门进去看过。在很多时候，我们决定一件事情都需要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而今日，来此赏梅，就成了我一个刻意而无法延缓的理由，因为花开是有时间的，而且具有季节性，错过了就错过了，只有再等来年。而小雁塔是一个固定的建筑，它在那儿，就永远在那儿，在我任意一个想来的时刻都可以来，这也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走近小雁塔的原因所在。

进到门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很大的园子，小雁塔就在远处我们视线可以触及的地方，庄重而古朴，透着时光的苍桑与厚重，就像是一个经历了很多世事的老人，平静而安详地静观世间的百态。我们穿过湖水和拱桥，向园子的更深处走去，在湖水延伸的地方，梅林出现了，有白梅、有粉梅、有红梅，它们在初春的气息里尽情地怒放。这时，绿叶尚未跳上枝头，因而朵朵花儿便显得格外明艳妖娆，引来成群的蜜蜂，在花间翩跹起舞。

我走进梅林，一股浓浓的喜悦溢上心头。说实话，我很少看到这么多的梅树，或者说是一整片的梅林，以前，只是在阔人家的庭院里偶尔看到。但今天，走进梅林，看着这么缤纷的梅花，心里的喜悦顿时满满的。我四处观望着，绕着一树一树的梅花穿行。老公说：“小心蜜蜂给你蜇了！”我说：“没事，蜜蜂正忙着采春天的第一箱蜜呢，它顾不上我的！”我徜徉在梅林里，在泥土与青草的气息里聆听梅开的声音。人都说，花开是没有声音的，但我分明能听得见梅开的声音。在很多人眼里，一朵花便是一朵花，一个花蕾便是一个花蕾，而其实，每一朵花在每一个时刻都在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在花来说是剧烈的，而在我们的肉眼中，它的变化又是微妙的，以至于一朵花正在倾尽生命的能量开放，我们却浑然不觉。花的开与谢正如人的生与死，有的生命正在欢喜的绽放，有的生命却已走向凋零。对于花开花谢，林黛玉有最深的体会，在多数人的眼里，花开花落是一种自然的物像，但在黛玉的眼里，花落即是花儿生命的终结，意味着死亡，她怜惜那些凋落的花儿，将它们收入锦囊，掩入黄土之中，“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净土掩风流。”她想让花儿永远保留着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刻。有人说黛玉多愁善感，而我恰恰要说，这是黛玉对花儿短暂的生命感触最深的体悟。

正在我陷入对花儿无边的遐想时，一对老人进入了我的视线。两人头发都已花白，相互搀扶，步履蹒跚地走进梅林。男的说：“梅林到了，你听，梅花正在开放呢，你听听它们开花的声音！”女的仰起脸，认真地听了听，喜悦地说：“嗯，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梅开的声音就如春夜里细雨润万物的声音，声虽不大，但能明显感觉到它在春风中的律动，嘭嘭嘭，好像某一种东西在被用力地撑开！”我听那位年迈的女士说得那么意象连连，不禁赞道：“您说得真好！”老者讪讪地说：“她看不见，但是她却喜欢梅花，每年的春天，都要来这儿走一遭，这不，听说这园里的梅花开了，就让我带她来，今天是三八节，为了让她高兴高兴，我就带她来了。”我听了老者的话，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老伴。乍看起来，她与常人无异，眼睛大大的，只是眼睛表面有一层雾状的东西，白濛濛的。我方明白，老人是青光眼，但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个身患疾病的颓废，她很平和，很安详，身上洋溢着一种清雅欢愉和知性的美。我不禁感悟到：“您眼睛不好，还这么热爱生活，真是好样的！”她娴静地笑了：“如果生命还在继续，就得追求美好，追求一切让自己愉悦的东西，这样，生活才不会百无聊赖！”

尔后，他们相互搀扶，一同走进阳光灿烂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