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肉
奶奶一辈子不会骑车,坐车还晕,好在她的生活轨迹很短,每天就是菜场到家里这点距离。偶尔出门走亲戚也不怕,挑离家近的去拜访,就既不会累到自己,又不会耽误回家做饭的时间。
有一次,她从亲戚家出来,还没走几步路,就被一条不知从哪蹿出来的野猫给咬破了小腿。亲戚闻讯赶来要将奶奶带到疾控中心去打防疫针,奶奶坚持不去,理由是她吃过野猫,自身带有抗体,不会出什么大事。
弟弟从小就爱吃肉,可那个连粮食都要凭票供应的年月,即使有钱也买不到肉。看着弟弟日渐消瘦的脸庞,父亲着急万分,和几个胆大的朋友商量,一致认为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必须出去找点野食。
如果事先告诉父母,行动肯定不可能实施,于是为了计划不会流产,就决定瞒着爷爷奶奶偷偷行动。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秘而不宣,在一天下班后的傍晚,和朋友骑车到南山捉野猫。捉野猫的具体情况怎么样我没有亲眼得见,但那晚十点半,我正准备上床睡觉时,父亲推开家门进来了,只见他右肩上扛着一条足有十多斤重的大野猫,父亲赤裸着上身,手臂和脖颈处有很深的抓痕,鲜血淋漓。不用问,他的衬衫肯定是和野猫殊死搏斗时扯坏扔掉了。
爷爷倒没说啥,奶奶却心疼了好久,总是不停地说,这是菩萨保佑没出什么大事,万一被咬出个好歹,那还得了?
父亲安慰奶奶,我皮糙肉厚,又身强力壮,区区野猫能奈我何?嘴上安慰着奶奶,手上拿一把自制纯钢匕首,从野猫的下颚处动刀,直线向下,先开肚腹,再开四肢,很快就将毛皮完整剥下,找几个大铁钉钉在后院北墙上,等阴干取下可以做毛背心,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父亲将剥好皮的野猫,开肠破肚,大卸八块后放进淡盐水中,浸泡过程需换几次水,直到水由红转清就冷水下锅焯一遍水,再将焯过水的野猫肉用冷水冲洗几遍,为的是让它的肉质更加紧致。
用生姜葱爆香铁锅,八角桂皮干辣椒生抽老抽绵白糖大火烧开转成小火慢煨,煮上两个小时后开大火收汤。还没装盘上桌,野猫肉独特的香味已勾引得弟弟的口水直往下流。
从此那顿野猫肉就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只是回味美食的同时,更多想起的是父亲肩扛野猫推开家门的那一幕。
上高一的那年暑假,母亲带着我去大姨家做客,大姨嫁到丹徒郊县,看我们来了便做了一桌好菜。吃饭时我发现从屋外走进一只瘦骨嶙峋的狸猫,身上的皮毛黑色和褐色夹杂在一起,显得很不清爽,尤其是它的眼睛很深邃,大热天被它盯一眼,不觉有股寒意。
桌上正好有红烧鲢鱼,我夹起尾巴吃了两口,就放在右手上,弯腰递给狸猫吃。结果意外发生了,那只猫没吃我递给它的鱼尾巴,反而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大口,顿时我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鲜血直流,钻心的疼痛让我再也吃不下饭。大姨见了慌忙说,都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是只野猫,在山上饿坏了,经常来我家找吃的,我见它不伤人就大意了,哪知道这个东西野性不改,刚刚肯定是以为你要伸手打它才咬人。
第二年再到大姨家吃饭,四处不见狸猫的踪影,我问大姨,那只猫怎么没来?大姨说,自从咬破你的手之后,又到几户农家伤了人,被愤怒的村民用夹子逮住杀死并吃掉了。
听说狸猫的下场后,我再次想起父亲徒手杀死的那只野猫,不管怎么说,它们也是有灵之物,可命运却让它们成为人类的盘中餐,腹中食。不禁感叹唏嘘,弱肉强食,不唯是国家之争,更多的是人与动物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