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擀面里有阳光

从什么都有到一无所有，春的男人一夜间头发白了近半。

生活一时间变了样，四下淋漓着等钱用，钱从哪来呢？春搂着两岁多的儿子，双眼望着出租屋顶棚，正午的阳光照进来，她仍有点冷。儿子亲了一口春："妈妈！我不用上幼儿园了？太好啦！我想吃巧克力！"春的心像被蜂蜇了一样的疼。春试探着对那个从前春风得意、现在却满是抑郁的男人说："要不，咱借点钱，开个小吃店吧？就用这房子，好歹先吃上饭。"

男人躺在破棉套子铺着的薄板床上，眼睛望着房梁一动不动，"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四张长条矮桌，十几个小板凳，一挂五百响的小鞭炮，一张"开业大吉"的红纸条，小店就这样开张了。春拉着儿子在门口招呼着顾客，男人坐在板凳上，低头抠着指甲。

春本来就有一手好厨艺，她的手擀面很快有了回头客。中午的太阳常常格外宠爱地看着春，看着她将一块块面团摔在案板上，用一根粗壮的擀面杖将它擀平。春的个子不高，她将身子向前探去，手臂伸得老长以便能把擀面杖推得更远，这样的动作令她即使深夜入睡时肌肉仍在抖动。

豆粒大的汗珠像小溪一样，顺着头发湿透她脖子上围的白毛巾。一把菜刀随着她的手腕在案板上挪动，刀后便出现了一排排均匀的细线。拎起那些线，它们在她的十指间上下跳动着荡秋千，像有了生命一般。

面煮出来，泛着油光，静静躺在浇着清汤的大碗里，几片青菜叶荡在汤上。一勺辣椒油，倒些陈醋，食客们头上冒着热汗，对着碗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哈！好吃！""再来一碗，老板娘！"人们大呼过瘾。每到这时，板凳上的男人就抬起头，看一眼，再低下头。食客们笑称老板真是个当家坐镇的，男人只是咧一下嘴，却没笑。

面好吃，量大又便宜，生意一天好似一天。时间长了，别人也隐约知道一家人的苦处，春忙碌的时候，客人也帮着哄哄孩子。男人，仍坐在小板凳上，偶尔抬头苦笑一下。小店又增加了两张高腿桌，加了一些时令小菜。春更忙了，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

一天晚上关店后，春太累了，一不留神，一锅热水直接倒在了腿上，瞬间烫起了一溜大水泡。在医院处理好后，春不肯住院，孩子不能没人管，她没有闲钱，店也不能停，男人顶着星光将她背回了家。

麻药过后的身体剧痛，春咬着牙不让自己发抖。她在想，明天要怎么经营。"老天！给我力量吧！让我快点好起来吧！"黑暗中，男人拉过她的胳膊和另一条好腿，默默地按捏着，还顺带着给儿子盖好了被子。春的枕头莫名地湿漉漉，她不作声。

清晨等春醒来时，儿子正在努力地帮忙将小板凳摆正。男人已经择好菜，又将和好的面分成块，放在案板上醒着。他背对着她，消瘦的身影在晨曦里穿梭。他回过头，搓了搓手上粘的面："醒了？坐那儿吧！以后我来。"春动了一下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小瞧我？咱们原来不是常吃吗？"男人朝椅子伸了伸下巴。

爱凑热闹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不冷不热，洒在身上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