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记

鸡鸣时分，晨光熹微，天边泛出浅浅金色，应是望舒匆匆离开而不慎泼撒了金黄的散粉。远处的低沉船鸣和泠泠江水声传来。我睡眼惺忪，心里却盘算着巫山行。

购票，下石阶，上船，进入小三峡，不过须臾。

绿水长流如翡，奇石环绕如玦。长江潋滟，赓续涌起，轻漾漪澜，粼粼波光。斜晖脉脉，斜射进水，似浮动的点点星光，消散于水中，而那清英碧水，反射金辉，斑驳在船上。青山的倒影就被切割碎裂在这起伏的碧水中。

黧黑层岩，皎皎白石，灿灿金石，光彩陆离。只是屡变星霜，沧海桑田，石群历经岁月冲刷，干裂残破，摇摇欲坠。天穹蔚蓝，山云淰淰，逍遥而游，浅云之下，鸟群翂翂翐翐，轻拍毰毸羽翼，归身于暌违多时的巢中。群山耸立，似是嵌在穹顶，严丝合缝。这不可逾越的高山相继倾覆，绵延不绝。

江风缱绻着盛夏的滚滚热浪，灼灼抚过脸庞。金轮散发金辉，在空气中漾开，成为熠熠光晕，如水波，向天边荡去。

乘一芥兰舟，天蓝水碧，舟中人随波漂浮着，闲适自得。驭舟人着一袭茅草蓑笠，高吟缠绵山歌，执木桨一支，时而轻巧掠过湖面，时而缓缓划过江水。木舟驶过，浪弄涛扬，俯下身去，清流淌过指尖，清凉之意直上心头，周身不由一颤，深感清爽，而酣欢醉梦其间，透水下视，似有鱼虾相嬉，热闹欢腾。

上岸，又是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已然行至神女峰下。仰望，是千山万壑，是丹花翠叶，是凌空骄阳，是风姿绰约的仙女，正好整以暇地傲视远方。走上如虬枝盘曲着的公路，路的两侧被烂漫山花和庞杂绿叶占领着。兜兜转转，山回路转，小车辚辚，驶入昏暗的隧道，豁然开朗，终登顶峰。

峰顶俯瞰，千峰万仞如帐，向中心一点倾覆，沟壑纵深，葱葱万木竞相攀升。薄雾弥漫，神女峰脉脉柔情，一蓑绿衣，轻纱覆之，护着她寸寸柔弱肌肤。

万帐纵横，恢宏伟岸。立于飞云台远眺，独燕掠过，谛听泠泠江水，风声阵阵，呼啸而过，撩起红叶片片。瞭望，观群山如翡。

只顾流连于巫山天地间，时间已不早了。返程，不经意地往天上一瞥，竟会一眼万年。只见日月同辉，天空被分割成紫色、蓝色、金色还有粉色，内一层的金色和粉色云团透着亮光，外一层的蓝紫色云团黯然，各种梦幻的云团片片厮缠。流云泛尽点河汉，彩霞翻覆游巫峡。

一霎云涌，坠兔收光，乌云拎走这最后一丝烨然霞光，飘然飞渡过茫茫星河，掠过寂静的人世间。天空已然褪去陆离色彩，薄暮冥冥。向江对岸的高山望去，是难以觉察的栈道和一条霓虹衔接成的长龙，栩栩如生，那不断闪烁的灯光使长龙看起来似在跃动般。

纵然已是深夜，巫山灯火通明如旧，映山，云熠熠。迢迢星汉，昭昭星野，一切的华丽璀璨刹时消散于这座小县城的身后，黯然失色。直至人群的喧闹渐渐沉入水底，才觉察那溢出天幕的星光。

汀滢碧水，嶙峋奇石，嵽嵲群山，葳蕤草木。湛蓝苍旻，江边小屋鸟革翚飞，栉比鳞次。薄暮霓虹，光彩闪耀。气象万千，云蒸霞蔚，富丽无双。巫山的美，与景色之瑰丽有关，更与情调之浪漫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