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种棵桂花树

二十年前的春天，家里新屋落成，我央求爸爸在门前种一棵桂花树。虽然担忧北方的严寒不适宜桂花树生长，可爸爸还是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爸爸只要不上班，就去找桂花树苗。周边大大小小的苗圃都跑遍了一无所获，最后还是托了一位做生意的朋友，去南方进货时帮忙捎了一棵桂花树，赶在植树节前送了过来。

桂花树到的那天，好多邻居来看热闹，大家都摇头："这树在咱这可不好栽呀！"我看着那又瘦又矮的桂花树，因长途运输而萎靡不振，干瘪的树叶耷拉着，也开始后悔自己给爸爸出了难题。爸爸却一直温和地笑着，对邻居们说，也好像是对自己说："行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说罢招手叫我一起选种树的地方。我们在小院东侧靠南的位置画了个圈，这里一天中能晒到太阳的时间最长。

爸爸开始抡起锄头在画好的圈里挖坑，在这之前，我从来没仔细地看过爸爸干活。随着每一锄下去，爸爸都要重重呼一口气。阳光下他的汗珠闪着光从额头跌落，白衬衣渐渐汗湿贴在后背，泥土松动、灰尘飞溅，爸爸平时笔挺的西裤和锃亮的皮鞋已经脏污不堪。我在旁边捧着水壶和毛巾，心头有一种酸涩又胀痛的幸福感。爸爸啊，总是会竭尽所能答应我的要求，无论是用微薄的工资买一套硬皮珍藏版的百科童书，还是在严寒的北方种一棵桂花树。

爸爸每天下班回来就翻阅养花的书，给桂花树松土、浇水、施肥。我呢，放学回家走到院里，总要和桂花树比比身高，再看看它的叶子日渐舒展、肥厚，在阳光或是微雨中，泛出柔和的光泽。隐隐期待着，看到传闻中"天香云外飘"的桂花。

一天放学，我像往常一样飞奔回家，老远就闻到一股清幽而迷人的甜香，内心不由一阵狂喜。循着香味走到院里，小小的金黄花朵，像害羞的小姑娘，在油光发亮的绿叶间探头探脑。凑上前去闻一闻，使人仿佛沐浴在蜜糖般的香气里。邻居们闻香而来，啧啧称赞，我也第一次感受到门前种棵桂花树的浪漫。

在桂花树下，我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天气晴好时，我最喜欢坐在树下看书。阳光透过蓊蓊郁郁的枝叶，在我的书页洒下斑驳的金光，翻动间，仿佛连文字都散发着清香。爸爸下班后，也爱在树下喝茶，有时兴起，还会教我几句关于桂花的古诗，"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这些画面，因为浮动着桂花的幽香，在时光的酝酿下，每每记起，总觉得自心底涌起一股浓郁的甜蜜温馨。

转眼二十年过去，原本瘦小的桂花树早已枝繁叶茂。每到春日，看到大街小巷宣传植树节的标语，我就会想起门前那棵桂花树。那天，爸爸不仅在门前种下了一棵桂花树，也在我心里种下了春日暖阳般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