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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两豆油

作者: 赵传兴2024/07/31随笔

豆油是稀罕物,金贵着呢,经历过苦日子的人都知道。

我的姑父终身有个习惯:每顿饭后,总要把桌子上掉落的米粒捡起来,一粒一粒吃掉;再倒些热水,把筷子放碗里摇几摇,把一碗油水喝进肚里去,做到颗粒归肚,滴油归肚。

父亲多次说过他和豆油的一段故事:父亲小的时候,爷爷让他去村里的油坊打半瓶豆油。打了豆油,父亲欢跳着回家,脚底下一绊,油瓶飞出去老远,"啪"的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父亲回家挨了一顿打,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半个多月没吃豆油。

我小的时候,经常去生产队的炕房玩,一玩就是半天。炕房炕烟叶的味道很好闻,炕房边就是油坊,那儿飘出的磨豆油的香味更好闻。

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家搬到了村子东头的新房子。说是新房子,其实是新买的房子,一溜四间草房,原是生产队的牛屋,堆草料、放犁子耙等生产工具的。父亲买下来,是因为离村小学近,只有五十米的距离。父亲是村小学的民办老师,我和姐姐是村小学的学生。新家和老家一样,草头土腰,屋矮窗小,大白天屋里黑咕隆咚,外面下雨屋里滴。

那年,村子里已经通了电,但是三天两头停电,罩子灯在夜晚仍然挑大头。一天晚上,外面下着大雨,我正做着作业,又停电了。父亲划亮火柴,点上罩子灯,端放在我的桌子上。

语文作业做完了,我从书包里掏数学课本和作业本,罩子灯的光暗了下来。我拧了拧灯芯,光跳了几跳,重新亮了起来。几分钟工夫,我刚做了一题,灯又暗了下来。我再拨灯芯,无济于事。我端起罩子灯看看,罩子灯里没有煤油了。

父亲打开手电筒,从桌子底下掏出煤油瓶,晃了晃,又拧开瓶盖,瞧了瞧,说:"没有煤油了。"

父亲要去代销店打煤油。父亲拿了伞走到门边,"吱扭"一声拉开一扇门,刚想往外走,一股风迎面把他推了回来,外面的雨也助阵,还在"哗啦哗啦"地下着,院子里杨树上的叶子也"哗啦哗啦"地响着。

父亲挠着头,在门边停留了约有两分钟,关上门,走过来,说:"书收了吧,明天早晨起来做。"在手电筒的光亮里,我收起了书。

"慢着。"父亲恍然大悟似的,拿起罩子灯去了东头屋,我家的厨房,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在那里。父亲出来时,罩子灯又如吃饱了饭喝足了水的壮汉,精神抖擞,一片光明。

父亲说,他在罩子灯里倒了豆油。

那晚,改了口味的罩子灯,格外亮。我敢说,我家的罩子灯喝豆油,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这是唯一的一次。唯一的一次,就刻在记忆里了。

第二天,父亲在学校说了豆油的事。我的班主任当作励志故事,又在四年级的班级里说了豆油的事。班主任为了烘托与渲染,采用了夸张的手法,说:"煤油灯里倒了四两豆油。"实际上,没有四两。

四两豆油的故事传遍了学校,我的好友龙子竟然用"四两豆油"给我作了雅号,并且坚持着喊了下去。这个雅号也就伴随了我剩下的一年多小学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