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丁点儿春
迎年这事,总有大动静,轰隆呼啸像一驾马车,越奔越急,甚至有失控的趋势。
我是那个坐在车头的驾辕人,掌控着家庭的整场年事。一路狂奔,我居然忆不起,年,是怎样爬过最后几日,化成了年轮。
年初一,马车停住。好似来到一片开阔绿地,大清洗过后的清亮和明媚,慢慢展开;耳目一新的时空,踏歌而来。新年好光阴,真叫人欣喜。我恍然察觉,说话就立春了!
我其实是一个活得很散淡的人,对生活里的功利得失,看得不怎么紧。我总以为,这部分“实际存在”,不如那部分虚幻的精神,更叫人迷醉。还能有比大自然,更能润养灵魂与精神的东西吗?
我当即从拜年的程式中逃开,一个人到野外,去访春。
走在一条小土路上。枯涩黄白的草,缭乱匍匐着。触目所及,一片萧瑟。我看不到春天的讯息。虽然,阳光暖得成了一种抚摸;远处的湖也汪汪的,浮冰上也有了潋滟之意。
春的格局还在虚无之中;它像小孩子用木棍搭起来的字,外形是稚拙的,笔触是朦胧的。
我太想看到一种实实在在能证明春归的东西,毕竟立春了。立春之所以年年蛊惑人心,就在于寒意尚浓、春意虚无,而从虚无里脱颖而出的那一点,总能摄人心魄。
所以,它再怎么萧瑟、枯淡,多情的人总会看出它渐渐发散的笑窝。
我拨开枯草,在荒草底部寻到了一尖儿草芽,萌萌的,像我心里惊叫的那声微弱的“哎呀”!它像一个勇敢的人,充满自信地向这个世界说出它的爱情!而在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它又会像一个凡夫俗子归于平淡。它把当初的美丽深藏起来,踏踏实实过它的小日子。
苍茫时空里,一岁一枯荣的草,是时间的形。只有当它与你内心的诗意偶然重叠在同一坐标上时,你才会看到它的美。
此时的草,便是大美。无数草芽的“针”,正一针一线、不慌不忙地把世界织进它的图案里去。是谁说的呢,幸福到来的时刻,给它加上一丁点儿苦涩,才能更牢靠地储存。我想,那样的幸福,定是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盼到的吧,正像小草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织出了春。
如果,盼春,就花似锦,要夏,就雨满楼,那样的人生不免无趣。立春的“春”,是若有若无的,让人牵着一线寻觅的希望,一步步往春深处走去。哪怕寻得辛苦,但至少,那种有希望相伴的感觉,最有滋味。
当你在绿色渐渐蔓延过来的大地上漫步,走着走着忽然跑了起来,又突然转过身去,你会看到,春天几乎在刹那间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