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棵树更名
正午的阳光下,光像灵巧的小银鱼在橘红的水波里游动。那一片不起眼的树林,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是枫树林呀!差不多都是碗口粗,一棵、两棵、三棵,密密匝匝的,数不清,像一片燃烧着的橘红的海。
走近,站在一棵树下,踮起脚尖仰望,那橘红红得正,红得大气,红得端庄,朝霞一样灿烂蓬勃,晚霞一样沉静温柔。
一群鹅在枫树林旁边干涸的河底踱步,夸张地伸长着脖颈,朝我们唱歌似地叫着,音调拉得长长的,后面跟着养鹅人。养鹅人胖乎乎的,穿着棉衣,戴着棉帽,才是深秋,他已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抵挡寒风了。中午这会儿阳光正好,照得人暖暖的。他就摘了棉帽,单手拖着,抛起,落下接住,抛起,再落下接住,乐呵呵地不厌其烦地玩着这个游戏。
看我们对着枫树又是拍照,又是惊叹,养鹅人游戏也不玩了,丢下他的一群鹅,起初很严肃地问我们知道不知道这些枫树的名字,我们都迷蒙地摇摇头。他突然又热情地给我们当起导游,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一棵棵枫树,自豪地介绍,知道不,它们是有名字的,叫元宝枫。
原以为“热情的导游”要长篇大论一番,而他只介绍了这一句就戛然而止,赶着他的鹅走了,边走边继续抛着他的棉帽子玩。
我们都觉得这个养鹅人有趣。的确,见到叶片形状颜色像枫叶的树,我们都称之为枫树,不会探究叫什么,是哪种类型的枫树,是叫元宝枫,还是唐枫、三角枫、五角枫。这些也是因养鹅人的启发,后来查资料才知道枫树的品类。
我们绕着这片林区转了一大圈,在高铁桥下又看见了胖胖的养鹅人。高铁桥下有一个小院,两间平房,还有一个用石棉瓦搭成的小厨房。小院是用木头围成的,一捆捆芝麻杆倚在木头上。院子里铺着一块雨布,雨布上衬着碎花布单,养鹅人正抱着一捆芝麻杆往碎花布单上磕芝麻。院子里还有一个女人,正蹲在厨房门前的铁鏊子旁烙芝麻饼。
谁说了一句真香啊,惊醒了一心晃芝麻杆的养鹅人。再次看到我们,他似乎特别高兴,芝麻杆往雨布上一撂,按着齐腰高的木头,蹭一下就跃到了我们跟前。他看上去有50多岁,没想到身手还如此敏捷。我们不由得笑了,朝他竖起大拇指。
一回生二回熟,养鹅人把我们当成了老朋友,向院子里的女人他媳妇介绍我们的相遇,要我们到院里尝尝新芝麻烙的饼。
养鹅人的媳妇朴实热情,一听我们是养鹅人的朋友,说,“元宝,别让朋友站着,去屋里把凳子都搬出来。”
我们一时有些发愣,养鹅人叫元宝?这么巧!那刚给我们煞有介事介绍的枫树名是不是胡诌的呢?
养鹅人的媳妇爽朗地笑了,看一眼养鹅人,对我们说,“他呀,就是轴得很。我们刚来这里时,他花了一个月时间认识周围的花草树木,飞鸟鱼虫。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是和人一样,是我们的邻居,得先一一拜访它们,认识它们,这是尊重。他最喜欢那片元宝枫,是他到城里请教了大学里的老师,才知道它们的名字。自此,他就改名叫元宝,给所有亲戚朋友打电话,郑重宣布他的新名字,弄得大家都嘲笑他。我倒觉得蛮不错,吉祥喜气,起码比他之前的好听。说着哈哈笑起来。”
养鹅人从前叫什么名字,我们没问,我们都觉得元宝这个名字很配他。为一棵树更名,这样的直率和勇气,一般人很难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