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点一支烟
母亲老了,耳朵和眼睛也越来越不好使,现在的她,不仅行动迟缓,而且记忆越来越差。因为不肯到我所在的城市居住,所以父亲去世后,她至今仍和二哥一起,住在离我有二百多里的农村老家。
母亲和二哥一起住在农村老家,因为距离较远,这让我很不放心母亲,我只有隔三岔五给母亲打电话。每次给母亲打电话,母亲总会在电话里埋怨我:“已经有不少天了,你为什么不回家来陪我说说话?”
这让我很讶异。在父亲去世前,母亲每次见了我,总劝我没事不要来回折腾,总让我好好工作,不要惦记老家。可现在母亲变了,变得怎么总是絮絮叨叨,埋怨我不回家陪她聊天呢?
可我能回得去吗?今年春节上班后,单位里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既要忙疫情防控,又要组织人员打疫苗,各项任务忙得我脚不沾地,连节假日都不能休息,我每天回家常常已是掌灯时分,累得倒头就睡。现在任务刚轻松一点,赶在清明节前,我赶紧长途跋涉,回家看看唠叨的母亲。
那天阳光很好,在老家的堂屋前,我搬来躺椅和木凳,沏好一杯清茶,等母亲在躺椅里躺好了,我就开始陪她说话。可是,我惊讶地发现,就在我无话找话,和她聊天时,她却躺在躺椅里,静静地睡着了。
我赶紧去卧室,拿来一件毛毯,给母亲轻轻盖上。尽管我蹑手蹑脚,可还是把母亲惊醒了。见了我,母亲仿佛在梦中一样,问我:“三子,你怎么回来了?”
母亲说这话时,似乎还在梦中。上午我刚到家时,她还特地出门来迎接我,怎么她在躺椅上一睡着,转身就忘了呢?我想,也许是母亲老了,她真的把我刚刚回家的事给忘了。想到春节后,我一直都没有回家陪她,那一刻,我忽然感到鼻子一阵发酸。
见我要给她盖毛毯,母亲一摆手说:“你不是说你单位里的事情多,你有事你去忙呀,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担心的,你跑这么远,回家来干什么?”
想到这些天,我和母亲通电话时,母亲几乎每天都会要我回家来看她,陪她聊聊天。可现在我驱车二百多里到家了,她却埋怨我回家干什么。我想,肯定是母亲嫌我对她关心不够,说气话。这人老了,可真不好伺候。
见母亲醒了,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些现在疫情防控和打疫苗的话题。可母亲并不搭腔,微闭着眼,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祈祷什么。突然,母亲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对我说:“三子,去到我屋里,给我拿一支烟来。”
母亲不会抽烟,拿烟做什么?我很是诧异。父亲在世时,只有父亲爱抽。
我从屋里拿来一支烟,递给母亲,我准备给母亲点上。我刚打着打火机,母亲突然制止我说:“别动!”我说:“那您自己点。”可母亲拿着打火机,却一动不动地望着手里的香烟,迟迟不肯点上。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母亲,只见母亲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堂屋父亲的遗像,喃喃地说了一句:“清明节到了,请你儿子给你点一支烟吧,他在单位天天忙,谢谢菩萨的保佑,现在村民都在打疫苗了,用不了多久,这个疫情就会被完全控制。”
我一下愣住了。原来,清明到了,母亲想让我对着父亲的遗像,给父亲点一支烟,祈祷疫情能够完全控制。从母亲手中重新接过香烟和打火机,我轻轻将香烟点起,安插在父亲遗像前。
母亲跟着我回到了屋内,整个人精神也好多了。和她说话,母亲话也多了起来,尽管她很快就会忘了我们谈话的内容,但这并不影响她今天的兴致。
原来,母亲天天在电话里问我怎么不回家,她是担心我累坏了身体。可她见了我又埋怨我怎么回来了,她知道我的工作就是要做好疫情防控,完成上级交给的打疫苗任务,这项工作又怎么能离得开我?
母亲虽然老了,记忆也不好了,但她并不糊涂,她待在老家,心却系着国家的疫情防控。她一定有无数个不眠之夜,一定无数次在父亲遗像前祈祷,请在天之灵的父亲保佑我能出色地完成工作任务。
父亲,如果你真的有在天之灵,那就让我按照母亲的愿望,给您点一支烟吧。母亲虽然已快八十高龄,她的记忆已很微弱,但她仍记得每天祈祷,谢谢您的保佑。无论这种保佑是真是假,但我知道,清明到了,母亲的爱,就像是我为父亲点着的烟,此刻在燃烧着,滚烫而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