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花酱香

每到秋天，母亲就把菜地里那几畦半开未开的韭花一朵一朵地剪下来，然后淘洗干净，控完水，再做成韭花酱。韭花酱做好后，放在瓶瓶罐罐里，能一直吃到来年的秋天。

小时候，家里有一个小小的石头蒜臼。母亲说，小臼窝里一下捣不出那么多韭花来，费时不说，味道也不及村里大石臼捣出来的韭花香。因此，每到做韭花酱时，我就挎上盛满韭花的竹篮，蹦蹦跳跳地走在母亲的前面，向大石臼的方向走去。

大石臼旁早就围满了人，朗朗的说笑声伴着有节奏的杵臼声，在村庄的上空回荡。我疾步快走，一头扎进人群里，往大石臼旁一站，目不转睛地看着大人们捣韭花。浓郁的韭香味从石臼窝里袅袅飞出来，不住地挑逗着人的味蕾，我吞咽着口水。

终于轮到我们捣韭花了。我忙不迭地拿起石杵，待母亲把韭花、辣椒，还有几块老黄姜放入石臼里面后，就使出浑身力气，攥着石杵，一下一下地朝着臼窝里捣过去。一捧捧绿蒂白花在石杵的捶打下，渐渐洇出青翠的汁液来。

母亲把做好的韭花酱储存在洗净的罐头瓶里和陶罐里，吃馍、吃拌面、喝稀饭时，来上一碟韭花酱，平日里的家常便饭也因此变得更加有滋有味，让人一吃就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

韭花酱储存的时间愈长，香味就愈浓。记得刚外出求学时，母亲装了一瓶韭花酱在我的包里。学校的食堂经常做糊汤面，每当我打来一碗糊汤面，再拌上几箸韭花酱开吃时，周围的同学就循着浓烈的香辣味跑过来，接着你一筷头，他一勺子，一瓶韭花酱很快就被一扫而光。

母亲得知后，每次在我返校时，就会在我包里多装上两瓶韭花酱。她叮嘱我：“出门在外，不要吃独食啊！”

我记着母亲的话，在韭花酱香味的陪伴下，走出了校门，走向那不可知的明天。每当我为了生活奔波而感到筋疲力尽时，只要尝上一口母亲做的韭花酱，立刻就浑身舒畅起来。那一箸韭花酱的香真的可抵岁月漫长。

后来，村里的大石臼随着岁月变迁不知所终，母亲就用家里的小蒜臼捣韭花。我成家后，给母亲买了料理机，可她总也不用，经常说：“韭花酱还是手工做出来的有味道，最好吃的就是咱村头大石臼里捣出来的韭花酱，味道正得很。”

秋风一度，韭花又开，细细碎碎的花朵，一簇簇、一畦畦，洁白如雪。满头银发的母亲把韭花剪下来，洗净晾干后，做成韭花酱寄给远在外地的我。

雨凉秋冷，我们吃火锅，一箸韭花酱的绿，勾起了我思乡的愁。我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在韭花酱绵长的香味里，思绪飘向悠远的时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