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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变迁

作者: 胡文艳2024/07/08情感

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我,对家乡发生的变化总是默默的珍藏在心底,特别是家乡通往外界的路,一年年的改变,见证了我们这一辈人的成长,也见证了40年来的发展变化。

老家的房子在一座山上,那座山以大约70度的坡度斜斜地往上,依附在更大的山上。它既是一座独立的山,又是群山的一部分。乡邻的房子既像是建在山顶,又像是建在群山的山腰。总之,我的家,是在大山深处。山上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把一座座瓦房掩映其中,云雾升起时,只能看到一两处朦胧中伸出来的房檐,近乎与世隔绝。

小时候的记忆中,下山的路就一条。那条路很小,最多能容两人并肩而行。路边时常有一两块凸出来的大石头,走得太急的时候,不小心会撞上。每次走那条路,耳边总是大人们一遍遍的唠叨或者惊恐的喊叫:"慢点儿走,小心撞着石头、小心摔到山下、小心被刺勾着……"那条路是不是人工开挖的,不得而知,只知道经年累月的被人畜踩踏已变得光滑异常。从远处看,就如同一条盘旋山间的细长的蛇,在满是灌木丛的山里,七弯八拐,回旋成无数的折,来回折叠,蜿蜒而上,在灌木丛中时隐时现,一直从山脚延伸到寨子中。大山深处的人们,顺着它一路向下,走到山脚,淌过一条河,再沿着一条沟渠走上半小时,方能走到大路上,见到下一个寨子的人家。那些顶着烈日走得汗流浃背,又或是下雨天鞋子长时间被泥水浸泡鞋底脱落,只能用藤蔓绑着上学的情景,就像时光胶片,在大脑里,一帧一帧地拼凑成艰难而美好的回忆。

1998年,八岁的我终于可以到山脚的村小上学了。虽然要爬一座山、趟两条河,但终于可以上学的我却没有害怕,而是异常兴奋,跟着哥哥,早早的就起来往学校赶。下山的时候,除了凸起的石头比较硌脚和需要避开路上时不时就遇上的牛屎马粪外,倒是没有太大的困难,很愉快的就和哥哥回旋着一路小跑来到了山脚。等到下午放学往回走的时候,就很困难了,又饿又累的我爬了一段就累得走不动了,哥哥一路拖着我也是越走越吃力。眼看着其他高年级的同学越爬越高,哥哥又急又气。大概是傍晚六点多的样子,太阳已经落下山头,整个山笼罩着一层橘红的烟雾,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那个时候的我,不知为何大脑里就冒出了大人时常用来吓我的牛鬼蛇神的样子,心里害怕得很。我一边手脚并用地抓着路边的杂草往上爬,一边带着哭腔请哥哥慢点走,等等我。哥哥可能也是害怕的吧,我后来想。他在前面爬上一段路看我跟不上了又停下来等一会,等我快赶上了又快速往上爬。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累极了,嘴巴大大的张着,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把我浓密的头发打湿成一股一股的,黏在脸上。也顾不上手上是否有泥土,我走几步又用手抓一下那些湿漉漉的头发放在耳朵后面。等快到山门的时候,对面山头有人在焚烧秸秆,黑烟中伴随着火苗的跳跃,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诡异而恐怖。哥哥估计是等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就吓唬我说:"你快点走,你看天马上黑了,对面的鬼火已经亮起来了!"不知道是因为爬得太快还是因为太过于害怕,我已经能明显地听到心脏跳动的"咚咚咚"的声音了。我一面央求着哥哥等等我,一面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地往上赶。等到天黑下来的最后一刻,我和哥哥终于到了家门口。还来不及对着父母哭诉心里的害怕和委屈,刚跨进门槛的我就晕倒了,一头栽了下去。后来我才明白为何我们寨子里的孩子几乎都要八九岁才能下山读小学,因为太小的根本没办法从山脚爬回家。晴天路面干燥还好,若是雨雪天气,一定是鞋子全部被泥水淹没,裤子也要湿到膝盖的。那六年的上学路,鞋子因长时间被泥水浸泡脱胶掉底,只能在路边扯藤蔓绑着走路的委屈,和在教室坐着上课,湿透的裤子贴着皮肤带来的寒冷,直至今日我也无法忘记。

2004年,上初中的我去了县城读书,回家的路变成了另一个方向——从家往上再翻过几个山头,走上大约两个小时,就可以走到县道,再在路边拦一辆三轮车或者拖拉机就可以直接到学校了。那三年我每月回家拿粮油,都是爸爸一路护送着我走过山里的小道,到大路边我坐上车后他才离开。后来因为要运输烤烟等经济作物,就从山头修了一条三米五宽的产业路连接到另一个镇的公路,我假期回家终于可以走宽敞的大路了。运气好的时候遇到同路的寨邻,还能蹭摩托车骑,一路颠簸,到家的时候觉得屁股已经痛得走不了路,脸上也是一摸一大把尘土,但是即便这样也觉得很是奢侈了。

我读高中的时候,大哥终于大学毕业,回县城当了老师。沾他的光,我每次回家都能和他骑摩托车经过那条产业路回家了。但是由于常年被重车碾压,那条路已经到处都是深坑,骑摩托车的时候几乎找不到平整的路面了,每次经过都是胆战心惊的。快高考的那一年,我记得当时下着毛毛细雨,我和哥哥还有一个同村的妹妹一起骑车去县城,雨水混着黄泥路面异常湿滑。摩托车打滑得厉害,我紧紧抓着哥哥的衣服,害怕地叫他让我们下去走路。他安慰着说没事,结果下一秒车就不受控制飞出路面,重重地摔到距离路面三四米高的稻田里。我当时被摔得昏迷不醒,据说是哥哥的同事开车来把我们接到医院的。哥哥因为自责,一直在床前拉着我的手说:"妹妹,是哥哥不好,你快点醒过来啊!只要你醒过来让哥哥做什么都可以!"经过各项检查证明我没有大碍以后,哥哥才感觉自己的腿很痛,才发现他的整个小腿内侧都被排气管烫得是触目惊心的伤。直到现在他的腿上都还留着一个大大的伤疤,而我,几乎再也不敢骑摩托车了。

2014年大学毕业以后,我经过考试,成了一名选调生。那时回家的路又多了一条五米宽的沙石路。哥哥的车也变成了一台底盘较高的商务车,回家的时候可以不那么费力就开上去了。那一年他结婚,来吃喜酒的一些朋友不知道路况,开的都是小轿车,最后因为底盘太低和路面打滑,有的车轮磨得冒烟,有的底盘直接被石头卡死上不去,一路上推车修车的好不热闹。

2017年,正是脱贫攻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回家的那条沙石路开始铺水泥,那些底盘低一点的轿车终于可以开上去了。出门赶集的寨邻邀约着一起,骑摩托车、开三轮车又或者直接开轿车,再也不见背着背篼走路的人了。他们慢悠悠地拉上自家种的蔬菜或者养的土鸡出门,早早地又卖完东西买上日常所需用品回了家,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出门赶集就要一整天了。

2018年,串户路开始铺设,又宽又好的水泥路修到了每家每户的大门口。以前那些停在路边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车终于都停到自己家门口了。庭院硬化、改厨改厕后,家家院子里都种上了自己中意的花花草草,进门就能闻得到花草和饭菜的香味儿,再不见满地的动物粪便和难闻的厕所味道。楼房一家比一家修得漂亮,楼层一家比一家高,那些旧瓦房早已难觅踪影。房前屋后整洁敞亮,就连那些玩耍的孩子,都比以前的白净圆润了些,他们再也不用在泥土里打滚了。

2020年,全国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贫困县脱贫摘帽,贫困人口如期脱贫。那条回家的路显得有些冷清,因为好多人搬迁到了城里,成为新市民。他们在城里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大人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小孩儿也上了不错的学校,他们的生活变得舒适安稳,真正的远离了贫困、远离了山村。

历经40年春华秋实,回家的路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蛇形小路,见证了人背马驮的汗水,也考验过那些忍受酷暑严寒,翻山越岭求学的学子;坑坑洼洼的泥路,见证了产业发展的变迁和陪伴了送子求学的父母,也迎接了学成归来的大学生;水泥大道,见证了脱贫攻坚后,人们摘下贫困的帽子,大步奔小康的笑颜。现在,那条蛇形小路由于很久无人行走,已经被杂草树木掩盖消失在山里,那条坑坑洼洼的泥路也已经改道修建了更宽的路,那条宽敞的水泥路成了回家的必由之路。而且纳(雍)晴(隆)高速也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出口,以后回家的路越来越宽了,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管中窥豹,我的家乡只是黔西南州的一个边远山村,她的发展变化只是黔西南州40年巨大变迁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