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秧歌
在故乡清涧,扭秧歌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每到过大年,不管天气有多冷,我总要带着孩子,风尘仆仆地赶回老家。故乡的正月,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充满了浓浓的年味。
在故乡,最浓郁的就是看秧歌。打我记事起,母亲是扭秧歌舞扇子的行家里手,方圆几十里人尽皆知。对于扭秧歌,母亲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只要广场里的鼓点响起,母亲就再也坐不住,一切家务活全撇下不管了,就连小孙子尖锐的哭泣声也牵绊不住她的脚步。母亲对待扭秧歌,近乎一种朝圣的心态。每次去扭秧歌之前,必要洗脸净面、淡扫蛾眉、轻拢额发,更换衣服、精心打扮后,才精神百倍地踩着鼓点、一路哼唱着小曲而去。母亲擅长表演清涧道情剧,《两亲家夸政策》《打樱桃》《小放牛》《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主打戏;母亲与她的老搭档在台上边唱边演,台下的观众百看不厌,看到精彩处,就有掌声响起来。
乐器队似乎早就在广场严阵以待,只要扭秧歌的队伍聚齐了,指挥一声令下,锣鼓敲起来,秧歌扭起来。围观的人群也陆陆续续聚拢过来,各人找一块地方,或坐或立,静静观看。大场子秧歌,是一种载歌载舞的集体表演形式;队员一般有40余人,排成一生一旦两个纵队,旦角手持扇子彩绸,小生手撑一把装饰花俏好看的雨伞,信手舞得滴溜溜转,令人眼花缭乱。秧歌队还有蛮汉蛮婆列队,其奇形怪状的装扮、夸张诙谐的舞蹈动作,惹得观众时不时哈哈大笑。领舞者手执花伞,故称伞头。通常在小节目开演前,全体队员在伞头带领下,舞出各种各样形象逼真的队形图案,若站在高处俯首看,只见秧歌队伍一忽儿呈五角星,一忽儿呈天地牌位形,一忽儿十字交叉,一忽儿变成了双葫芦,渐渐幻化成龙摆尾、蛇抱九颗蛋、黑虎掏心、秦王乱点兵、十二连灯灯套灯、十二连城城套城……真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正月十五闹元宵,这天的秧歌最隆重。县城各个单位的秧歌队,都要上街表演,锣鼓队在前面咚咚锵、咚咚锵领路,秧歌队伍跟在后边翩翩起舞,使出浑身解数,看得人眼花缭乱。
扭秧歌中最精彩的,要数打彩门。打彩门是秧歌队赴各单位演出,迎接时的一种隆重仪式,主要展现伞头的唱秧歌水平。彩门一般用木椽和各色布料、柏枝等材料扎成。迎接的一方称为里彩,被迎接的客方秧歌队则称为外彩。里彩的伞头有问,外彩的伞头必答;看似简单的一问一答,无不闪现出伞头的灼灼智慧。双方一般先是拉家常、互道问候,接着便探问农事、共庆丰收。来往对答间,伞头的思路渐渐活泛开来,不再囿于村言村事,有眼界的伞头便将话题深入到时事新闻中,对答渐入佳境,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的人物故事皆入得秧歌词来,且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围观者听得格外享受,喝彩连连。
踢场子是秧歌表演的一个精彩节目,是不可或缺的点缀。踢场子形式多样,动作多变繁复;从表演特点可分为武场子、迎风场子、丑场子数种。武场子是清涧较为古老的一种舞蹈形式,其动作根据武术拳路演变而来,以舞为主,边舞边唱,一招一式尽显舞者不凡的舞蹈功底。迎风场子,是一种以旦角表演为主、一动一静反衬明显的二人场子。丑角踢完场子后,原地下势岿然不动。包头旦角便轻移莲步走上场来,只见她轻巧地攀援着丑角的脚、手、臂、肩,完成了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时而似春燕展翅,翩翩起舞;时而如脚踩风火轮,圆场旋转;时而似顺水行舟,飘然而前;时而手执双扇,如彩蝶翻飞……精彩纷呈,美不胜收。看秧歌的观众渐渐迷醉了,鼓点停了,舞者退场,浑然不知,眼前依稀舞影憧憧,耳畔犹似鼓点阵阵。